01〈初見〉

        一場疫情，改變了許多人習以為常的生活方式。熙攘的城市按下暫停鍵，人群散落成各自孤立的方格。對我而言，似乎有什麼變了，但其實也沒什麼不同，像是掀不起漣漪的微風，無聲無息，不痛不癢。

        我叫馮澈斈，自小以來，大家都只叫我「馮澈」。不是因為親近，而是因為他們根本不會念「斈」。這是「學」的異T字，也許只有我的父親覺得有意義。他說名字是期許，期許我能透澈地學，清透地看，但對我來說，它更像是一層囚住自己的孤獨外殼。

        久而久之，「馮澈」成了唯一被記住的名字。每次聽見簡化後的稱呼，我總在想，也許這世上確實沒有人愿意去讀懂一些困難的東西，哪怕只是名字這樣的小事。也許從那時起，我學會了如何讓自己透明，成為存在卻看不見的影子。

        我是一名教師，更準確地說，是一位「流浪教師」，穿梭於各大補習班的講師，像個現(xiàn)代版的游方說書人，我每天對一群對未來茫然的學生講述那些我自己都不確定是否重要的文本。從黑板到講桌，無數(shù)教室流轉，甚至忘了今天教課的補習班叫什麼。

        在疫情的沖擊下，所有的教學現(xiàn)場都取消實T上課，老師們戲稱，這下全都轉行當起「油土伯」。對我而言，線上還是線下，區(qū)別不大。也許因為國文本身沉重的緣故，大多時候，教室里的空氣早已凝滯。尤其是講到古典文本時，臺下的學生只剩空洞的目光。他們的世界里，連nV星的寫真集都改出電子版，更遑論文言文，就連白話文都難引起學生興致。

        我站在講臺上，試著讓《詩經(jīng)》的「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變得動人，但臺下的學生如同當機的螢幕，毫無回應。我的聲音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只聽得到「噗通」一聲落水，卻掀不起絲毫漣漪。無論臺下坐著多少人，這始終是一場只有我的獨角戲。所以當一切轉為線上時，我很快習慣了對著空教室錄制課程，我甚至松了口氣，因為終於不用在維持「對牛彈琴」的假象。

        疫情過去了，一切恢復正常，然而這種「正?！梗瑓s更加異常。今天，我再次站在教室里，唱著只有自己「略懂」的戲詞。三個小時的課程、不只是對臺下學生的煎熬，對我更是一場折磨。曾經(jīng)熟悉的場景，如竟是如此陌生。

        最後一個字終於落下，我的嗓子因重復的詩句而乾澀。收拾講桌時，望著雜亂無章的教案，彷佛在看一場與自己無關的戲。我只想快點離開，逃離這令人難堪又窒息的地方。

        就在這時，一個nV孩出現(xiàn)在教室門口，像一陣突如其來的微風，輕輕撫過滯悶的空氣。她微垂著腦袋，發(fā)梢輕輕垂落在肩側，那雙清澈的眼睛藏在圓框眼鏡後。細碎的瀏海隨著她的腳步微微擺動，映襯著臉頰上淡淡的酒窩，透著一絲不經(jīng)意的俏皮與溫柔。身上的帽T帶來慵懶的清新氣息，修長的手指撩了下散落的發(fā)絲，嘴角微微上揚，露出招牌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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